天地一尊佛。
玄钟秘境内,巨佛的出现自然是吸引去了众生的注意。
它头上便是天穹,似是让那赤色的苍空变作冠帽,又好像是天空在倾塌下来,只有它的存在才能将其顶住。
远远望去,方可见得那巨佛神光熠熠,夺目生辉,极有佛门口中通天佛陀的姿态。
本该是如此。
直到众生再仔细望去,透过那周身光晕,窥见巨佛的容颜和躯干。
佛光神圣,然佛本身却早已腐败。
通天立地般庞硕的躯体早已残败不堪,其身体呈现出溃烂的黑青,本该受万众敬仰的金身如同锈蚀铁剑,腐迹斑斑的同时,又好像有数之不尽的黑暗在腐烂处来回钻挪,好似蛆虫。
佛陀五官仍然不怒自威,仍然含着神圣又慈悲的微笑。
溃烂也毫不留情地爬满佛面,钻透了脸颊,融化了宽鼻,把唇齿都染作阴黑。
就连眉心那点丹红痔,也和发霉腐烂的血肉无异。
众生顺势向下望去。
见到佛陀仍如过去受人崇敬时那般,左手拈说法印,右手施无畏印,盘坐于莲心之中。
然。
莲不是莲,而是焦土残骸也。
数之不尽的灰尘与残骸拼凑构筑成一朵倾盖百里的黑色莲花,花瓣上染着尤为鲜艳的赤红,仔细望去才发现那并不是花瓣本身的颜色,而是有如江河溪流般大量的血液不断地流淌,这才有了花瓣鲜红的错觉。
腐朽的巨佛盘坐于残骸黑莲上,周身溢满的神圣佛光显得可悲又讽刺。
……
……
“那到底是什么?佛?”
骆南叶的声音响起。
她就靠在菩提树旁,微闭着双眸,侧耳倾听。
两天时间过去,她已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。
想要走路还是太过勉强,所以就靠在菩提树旁休息。
就算灵根被毁,她也可以借菩提树周边灵气,暂且滋润这具疲倦劳累的肉身。
至于眼睛,是真的已经看不见了。
姜故忍不住看着她问道:“这你都能猜得到?”
骆南叶分明已经瞎了,怎么还是能猜出远处是有一尊佛?
“我能听懂些梵音。”骆南叶答道:“玄钟秘境本来就和佛有关,是又有人被审判了?”
姜故想了想,选择将远边巨佛的画面尽可能详细地描述给了骆南叶。
半晌。
作为斩役的骆南叶想起些过往。
她平和地说道:“从前玄钟秘境的记载里,也提到过佛陀,但从来都只有秘境快要结束时会诞生道虚影,也从来没有人因为那道虚影而丢过性命,所以很少有人会去在意这点。”
姜故又深深地望了眼远处那尊腐烂的佛,“那可不是虚影。”
骆南叶又说道:“连那些邪物都能凭空冒出来,佛陀现身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。”
姜故无言。
骆南叶说得确实有道理。
此次玄钟秘境的意外太多太多。
黑潮降临这等灾祸现世,就说明此次玄钟秘境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。
因而这尊佛陀也跟着现身,好像也在情理之中。
问题是。
接下来会发生什么?
这尊佛到底为什么会出现?
……
……
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。
菩提树下。
徐寒衣默然低下了头。
足下焦土剧烈震颤,有条无比粗壮的树根突然钻破土壤。
那近有一人之宽的树根从徐寒衣正前方,笔直向着更加遥远的方向前进。
焦土本就松软,此刻在这条树根的冲撞下悉数散开。
它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召唤,头也不回地朝前方猛冲,速度之快,甚至连江蒲蒲都比不上。
此间。
放眼整座秘境。
同样的事在其他地方还发生了八次。
秘境九棵菩提树,皆是探出了九条粗壮且生命气息浓郁的树根,向着秘境的正中央部分奔袭而去。
若是有观察仔细者,方能发现树根所蔓延而去的方向,正正好好是那尊巨佛双眸所凝望的方向。
简直就像是菩提树在告诉这方秘境的所有人。
他们必须要去面对这尊佛陀。
或者说。
佛陀正在等待着他们。
……
……
白月谷的圣女走到徐寒衣身边。
在所有人都迷茫于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,徐寒衣并不迷茫。
他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。
所以白月谷的圣女很好奇。
她朝徐寒衣问道: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尊佛会出现?”
徐寒衣收回望天的视线,答道:“知道。”
圣女有些讶异。
徐寒衣居然如此毫不遮掩。
是他认为已经暴露没有必要遮掩,还是他从来就不想遮掩?
圣女继续问道: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徐寒衣侧身,拍了拍身旁粗壮的菩提树,“它告诉我的。”
圣女双眸微垂,“它?一棵树?”
“树会说话。”徐寒衣说道:“只是你们听不到。”
过了几息,白衣少年又纠正道:“而且,它也未必真的是一棵树。”
圣女听不明白。
她想了很久,又认真地望了眼菩提树,再抬头注视着那尊腐烂的佛陀。
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圣女美眸中闪过丝明悟。
紧接着来自白月谷,备受期许的圣女,突然发自内心地感到有股寒意上涌。
如果她的猜测真实。
那徐寒衣的身份恐怕比她想得还要可怕。
……
江蒲蒲的脸色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。
她还记得,嬷嬷在自己动身前往秘境前,很严肃地交代过件事。
“若见佛陀,一定要登天而拜。”
那时的江蒲蒲还不明白,嬷嬷说的佛陀是什么。
现在她明白了。
就是这尊腐烂的通天佛像。
只是她仍然难以理解,嬷嬷口中所说的“登天而拜”是什么意思?
要知道江蒲蒲才只是游神境,还没有达到撼地三境的第二境,尚且无法御空而行。
而且那尊佛像那么远那么高,就算真能御空而行……又真的能飞到它面前吗?
“走吧。”
徐寒衣来到江蒲蒲身边,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女孩从回忆与思绪中醒过神来。
她满脸不解地问道:“去哪儿?”
徐寒衣顺着那条树根,指向远处,“跟着它走。”
江蒲蒲很想问一句为什么。
可是她又想到了嬷嬷的那句话,也低头注视着那条延伸向外的树根。
或许正如徐寒衣所言。
跟着这条树根走,就能找到登天的路。
……
而不管江蒲蒲如何选择,白月谷的圣女也已经下达了指令。
她在三个时辰前就已经抄录完了经书,取到了菩提果。
好像她和江蒲蒲不同,早就有所准备,所以抄录的速度很快,似乎对经文还算熟悉。
果实到手。
圣女也开始将计划朝着下一步推进。
或者说。
玉龙门的儒生,万箓剑宗的背棺人,都不约而同地推进到了下一步。
珑月宗自然也不能落下。
江蒲蒲深吸口气,回首与众人对望。
“动身,出发。”
伴随着女孩的一句简单言语,珑月宗也宣告加入。
分散在秘境各地的各大宗门,终于要汇聚到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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